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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wing posts from February, 2025

資訊科技的去處境化現象

梁燕城對「殺無赦」的解釋,僅從字面意義及一般用法著手,卻忽略了何君堯言論的語境與處境( context )。這種去處境化( decontextualization )的解釋,看似客觀,實則掩蓋了真正的含義,將一個有血有肉的現實情境,壓縮成純粹字典式的意義。 事實上,通訊科技同樣潛藏著去處境化的危機。本來的文字或語言,經由電子訊號轉換為 0 與 1 的二進制代碼,無論語境如何,技術上只要能夠準確傳輸資訊( information ),便已達成目的。但你或許會問:只要接收的那一方,能準確還原代碼為原本的文字或語言,難道溝通效果不就能達成了嗎?當然可以!然而,根據科技理論家 Katherine Hayles 的研究,這種科技驅動的去處境化,已逐漸演變為一種意識形態。當今最尖端的科技,正研究如何將人的思維下載至電腦雲端之中。這意味著,大腦——這個人類思維所棲息、擁有獨特處境的載體——將不再被視為必要,甚至可以被替換! 其實,這種去處境化的文化現象,無需等到尖端科技成熟才會普及。今日,尤其是在後疫情時代,去處境化的過程已大幅加速。「在家工作」或「彈性工作地點」已成為全球趨勢。隨著科技發展,工作逐漸去處境化,工作地點不再重要。而且,只要開會時無需開啟視訊,參與者便可在不影響進程的前提下,一邊開會,一邊從事其他活動! 不僅是工作,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生活的許多層面都將逐步去處境化。而這種趨勢將為教會帶來何種挑戰?這正是基督教學者需要帶領教會共同觀察與深思的課題。

虛擬上帝有可能

今日的科技已能夠讓電腦與人類大腦直接溝通,這便是所謂的「電腦神經介面」( Brain-Computer Interface ,簡稱 BCI)。當人戴上特定裝置,只需用意念,便能移動電腦畫面中的物件,甚至使其消失。透過這種技術,人甚至可以僅憑思想控制電腦,使模型飛機升空,或驅動輪椅行走 。如此一來,人人都能化身為尤達大師!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人類甚至能夠僅憑意念,使電腦畫面上憑空生成事物。屆時,人甚至可能扮演上帝——當我說「有!」腦海中隨之一想,電腦畫面便立刻顯現出我想要的事物。如此,人人皆可成為「虛擬上帝」( virtual god )。 現今,這種「虛擬上帝」與現實世界之間仍然有著清晰的界線,因為只要摘下頭上的裝置,與電腦解除連接,便能立即脫離這個「虛擬上帝」的角色,回歸真實世界。然而,若未來的技術發展至無需佩戴裝置,而是將晶片植入人腦,透過藍牙或 Wi-Fi 技術與電腦無線連接,屆時,人類便能隨時隨地與電腦溝通。到了那時,人與電腦的界線、真實與虛擬的界線,甚至人與上帝的界線,恐怕都將變得愈加模糊不清。 然而,無論人類如何嘗試扮演上帝,終究無法與真正的上帝相提並論。人類越是渴望獲取上帝的能力,與上帝的距離反而越發遙遠。因為當人心中只惦記著擁有如上帝般無限的能力時,便越無法效法上帝那甘願降卑的性情——願意背負沉重的肉身,謙卑地服侍他人。若人類真的達到如此強大的能力,世間或許會出現全新的「服侍」定義——服侍將不再需要身體的接觸,只需動一動大腦即可完成。可是 ,這樣的世界,或許將更遠 不及 上帝當初所創造的世界。

科技人類學與神學

 丹麥的奧爾堡大學(Aalborg Universitet)開設了「科技人類學碩士課程」( Master of Techno-Anthropology ),專門研究科技發展對人類的影響。當我們看到今日科技如何深刻滲透人類生活,便應當意識到,這樣的課程實在是極為必要的。對我而言,科技人類學本應是最普及的研究領域,遺憾的是,它竟遲至 21 世紀才正式出現。 為何應當最為普及?因為 techno 一詞在希臘文與拉丁文裡 ,皆意指「技藝、工藝、技能、製造或實作」( art, craft, skill, system of making or doing )。因此,「管理」(創 1:26)需要 techno ,「編織衣服」(創 3:7)亦需要 techno 。從工作到文化,一切皆離不開 techno 。上帝所創造的人,確實是一個「科技存有」( techno-being )。 近年來,神學界已開始發展「工作神學」( theology of work ),然而,我們或許更需要優先建立「科技人類神學」( theological techno-anthropology ),以此作為思考「科技神學」( techno-theology )的基礎。這不僅是為了探討科技如何影響人類,更是要從聖經的視角來理解何謂真正的「科技存有」——人類在墮落後如何扭曲了這一身份?而基督的救贖又為「科技存有」帶來何等盼望?

教會傳統三大法寶抗科技文化

 大腦專家 Susan Greenfield 在 Mind Change: How Digital Technologies Are Leaving Their Mark on Our Brains 指出, 科技文化有三個主要領域影嚮人類: (1) 社交網絡: 影嚮人的身份認同和關係 (2) 網絡遊戲: 影嚮人的集中力,成癮機會和攻擊性 (3) 搜索引擎: 影嚮人的學習方式和記憶力 我便想起教會傳統有三大法寶可以抗衡這三大影嚮: (1) 團契建立身份認同和關係 (2) 靈修操練定力與脾性 (3) 查經與背金句可以操練分析力和記憶力

科技年代,失語年代

"The trouble concerns the fact that the ‘truths’ of the modern scientific world view, though they can be demonstrated in mathematical formulas and proved technologically, will no longer lend themselves to normal expression in speech and thought." (Hanna Arendt, The Human Condition ) ------------------------------------ 思考: 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撰寫《人的境況》( The Human Condition )的時代,正值美國剛成功發射人造衛星之際。當時,她已預見科技將如何影響人類的語言本能——技術語言將取代人類日常生活的語言,使人類的語言逐漸喪失維繫社會的能力。 你或許會問:這種說法是否過於誇張?今日,人與人之間仍能溝通與理解。然而,我們之所以未能察覺其影響,或許正是因為科技對人類的影響往往是漸進式的,使我們難以察覺其帶來的顯著變化。因此,讓我舉一個較為極端的例子:在燒柴煮飯的年代,若要解釋如何煮好一鍋飯,人們會提及「用柴燒火」、「觀察火勢並扇風」等細節,整個過程幫助我們理解如何煮飯。然而,到了今日,我們只需說「調節水位」、「按下按鈕」,這些語言已經轉變為純粹的機械語言,不再是人與世界接觸的 語言 。漢娜所指的,正是這種「失語」( no longer ... normal expression )的現象。 當人類失去傳統語言的表達能力,人與人之間,以及人與其他受造世界之間,便會產生異化( alienation ),而社會也將因此變得脆弱,甚至逐步走向解體。然而,科技不僅日益迅猛發展,教育體系中的 STEM(科學、技術、工程與數學)更是如虎添翼,進一步強化科技的主導地位。面對這樣的趨勢,人類究竟正在做什麼?這正是漢娜在《人的境況》中所提出的深刻問題。 我們不可忘記,人類精神文明之中,除了「科學與科技」,還有「人文」與「社會科學」。我相信,唯有當這三大文化支柱鼎足而立、互相支撐,人類文明方能獲得更完善的發展機會。

知識就是力量

培根的名言——「知識就是力量」——眾所皆知。然而,這句來自十六世紀的智慧不僅未曾過時,更見證了二十世紀人工智慧(AI)的發展。 二十世紀前半葉所發展的人工智慧,主要依賴計算法(algorithm)來解決問題,例如透過計算法推算下棋時的每一步。然而,在整個運作過程中,並無機制能夠將過去的經驗儲存為知識,以改進未來的推算。可是 ,電腦科學家 Edward Feigenbaum 在聆聽一場化學講座時,了解到化學家如何透過累積自身的經驗與知識,來探索更複雜的化學結構。受此啟發,他運用這種累積知識的方法,提出了一種「知識原則」(knowledge principle),並在 1970 年代發展出專家系統(expert system)。 Feigenbaum 明確指出,即便人工智慧的計算方法尚不先進,也必須儲存豐富的知識:「Our agents must be knowledge-rich, even if they are methods-poor.」這句話與數百年前培根的名言——「知識就是力量」——可謂互相輝映!若 Feigenbaum 只是墨守成規,不去涉獵電腦科學以外的知識,人工智慧的發展或許將延遲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

人類的科技

 (Campbell & Garner. Networked Theology: Negotiating Faith in Digital Culture . Baker Academic, 2016) 「人類與科技的關係可能會成為偶像崇拜並取代了上帝......我們的科技『儘管如此多好, 但它始終處於罪惡、剝削和貪婪的邊緣。畢竟,人類的科技被我們的軟弱所困。』」(p. 34) 「科技及其後果與我們息息相關,就像呼吸一樣,它們的存在與影響從不曾給注意和分析就由之留存下來。結果,現代科技及其包含所有的東西往往就給慣常地接受了,卻甚少有人問:若果人類用其他方法來執行和達成目標,生活會是怎樣。」 (p. 35)

GPS與人類的未來

沒有 GPS 的年代,人們駕車前往某處,總會留意四周環境,知道經過某座橋便該左轉,或再過不久見到某座建築物便該右轉等等。無論目的地多麼熟悉,人在前往的過程中,多少都會與那個地方建立某種聯繫或記憶。 然而,自從有了 GPS,人便放棄了這種記憶,也放棄了觀察四周的環境。理論上,只要開著 GPS,它指示在哪條街左轉,人便左轉;指示右轉,便右轉。於是,在駕駛的過程中,人逐漸與那座城市、那個地方變得疏離。最終,人便活在一個沒有處境的世界裡——這是人藉著科技將自己拋進去的世界,一個去處境化的世界(de-contextualized world)。 許多人經常問,未來人類是否會被人工智慧統治或取代。我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原因無非是因為人類在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中,將自己的能力與記憶,親手讓渡給了科技。